父亲的理发推子
朱 盾
题记:仅以此文献给30年前去世的父亲和所有默默无闻为党和人民工作的基层干部。
妻子在收拾东西时,在家里柜子的角落发现一个布包,她开玩笑地说:“看看咱家还有什么宝贝?”打开时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手动理发推子。看到它,我一时多少滋味在心头。从小到大,父亲一直用它给我和哥哥理发,它曾静静的陪我们走过年少走向青春,那时的它,由于父亲的精心保养,动人的剪影像个优雅的少女,而现在的它像被时光遗忘的垂暮妇人,静静的躺在尘埃中。
小时候,由于父亲心灵手巧,我和哥哥的头发一直由他打理,开始有节约的想法,后来干脆成了父亲的乐趣。一到理发时,父亲就会拿出宝贝推子,还有一把剪子,一块蓝布,然后开始对我们的头发精雕细刻。父亲是个追求完美的人,他很注意学习,特别爱观察新发型,所以时常推陈出新,让我们领导新潮流。那时走到街上,别人很羡慕我和哥哥的发型,邻家孩子都找机会让父亲理发。虽然后来父亲做了乡镇党委书记,工作繁忙但给我们理发还是他必须做的。
父亲是个基层干部,我家总是宾客盈门,老有镇里村里群众向他反映问题寻求帮助,给我理发时,他也接待群众,他那种对群众的不厌其烦和真心帮助,让我记忆犹新,我在理发时接受到了最早的党的宗旨教育。除了理发推子,他还有一个宝贝是飞鸽自行车,他下乡基本不用小车,他说要锻炼身体。
但是那种推子特容易夹头发,经常疼得我龇牙咧嘴。父亲的精细操作更让我们疲劳,所以那时的理发不算是一种享受。上大学后,同学喊我一起去理发,当知道我是父亲给理发的,他很惊讶,你20多了居然没去过理发店,什么年代了,再说理发店多好啊,有服务员给你洗头,吹风,电推子像在头发上漂过,特舒服。我受不住诱惑去了,果然非常舒服时尚,从此我就开始在理发店理发。
回到家父亲看到我的新发型怔了一下,其实他有点失落。有一次我理了个“板寸”回家,爸爸非常看不惯的说:“以后不要理这种发型了,像混迹社会的人”。哥哥从小叛逆,但他一直让爸爸理发,我父亲也很骄傲的说,我儿子参加工作还让我理发。而最乖和听话的我,却让他有点失望,现在想起来很自责,我没做错什么,但却失去了一种品位天伦之乐的机会。
父亲给我最后一次理发现在看像一场宿命,那年是父亲最忙碌的一年,他正忙于为乡里修水库几乎天天不回家。但父亲节那天,也是后来才知道,当时还没人怎么过父亲节,恰恰只有他和上大二的我在家,从不下厨的父亲一生中第一次也最后一次给我做了几个菜。饭后,他看了看我说:“头发长了,给你理一下吧!”我想说不用,但无法抗拒他毋庸置疑的表情。那一天,父亲的手格外轻盈,我没有任何不舒服,时光仿佛停滞一样,只见推子游走,落发满地。有时他忍不住咳几声,作为一个刚满46岁的人,他太疲倦也太显老了,我过去心目中那个英挺俊逸的父亲呢?理完后,他左看看右看看,才把镜子递给我,问:“还可以吧?”我心里莫名的酸楚。说:“真好!谢谢爸爸,但你要注意身体呀!”他笑着点了点头。
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早去世,他的生命没有走过那年秋天,水库修成了,饮马河从此不再肆虐,但那个大山的儿子却永远回归了大山。葬礼时乡里送行的群众人山人海,许多人哭成泪人。有群众拉着我的手说:“你爸爸是个好干部啊!”那时我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眼泪,我知道我永远没有爸爸了。我从小的一座山倒下了,我以后要像男人一样照顾妈妈保护自己了。
“想什么呢?你没事吧!”妻子小心翼翼的问我,她的话把我从记忆里唤回。看着这个多次搬家也没舍得丢掉的满是锈迹的铁疙瘩,我眼前仿佛出现爸爸在我头上飞舞的手和他那慈祥关爱的眼神。我觉得它就像我多年不见的老朋友,它依旧像我记忆里的那把推子,遍体晶莹闪闪发光,指引着我做人和工作的方向,照亮了我未来人生的路。我心里默默地说:“爸爸,我永远爱你!”
初审:戴安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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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审:李伟